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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流水泥产业、广西虎威股份的历史是中国改革开放后,地方产业发展和企业竞争中一个极具代表性的“教科书式”案例,是什么因素决定了一个企业乃至一个地区的产业命运。
下面分析一下其中的经验与教训:
一、 核心教训分析
1. 战略短视与机会主义:错失上市融资的真正意义。
①上市目的偏差: 虎威股份的上市,在某种程度上被当时的决策者视为“成功上岸”或“套现离场”的机会,而非利用资本市场募集的宝贵资金进行主业扩张、技术升级和全国性布局的起点。他们满足于将“上市公司的壳”这个在当时非常稀缺的资源卖掉,获得一笔可观的收益,但彻底断送了企业长远发展的根基。
②对比海螺的雄心: 同期甚至更晚的海螺水泥,其领导者郭文叁等人具有极强的产业报国和打造世界级企业的雄心。他们将上市视为“加油站”和“助推器”,融来的资金坚定不移地投入到新技术生产线建设、大规模并购和全国性战略布局中。两种截然不同的心态,导致了天壤之别的结局。
2. 技术路线选择的错误:固守立窑,无视行业趋势。
①立窑 vs回转窑(新型干法): 这是整个故事的技术核心。在1990年代末至21世纪初,中国水泥工业正在进行一场彻底的技术革命。
②立窑水泥: 能耗高、污染大、质量不稳定、生产规模小。随着国家环保、能耗和产业政策收紧,立窑技术被淘汰是历史的必然。
③新型干法回转窑技术: 规模大(一条线日产可达5000吨甚至万吨以上)、能耗低、污染可控、产品质量高且稳定。这是国家产业政策鼓励的方向。
④虎威的路径依赖: 作为“立窑水泥之乡”的龙头企业,虎威很可能陷入了对传统技术的路径依赖,既缺乏壮士断腕进行技术革新的勇气,也低估了技术迭代的速度和威力。上市后本应是最有资金实力进行技术升级的窗口期,但他们错过了。
⑤海螺的“黄龙”碾压“群虎”: 海螺正是新型干法技术最坚决、最成功的推广者。他们大规模、高标准地建设新型干法生产线,被行业形容为“一条条巨大的‘黄龙’(回转窑生产线)碾压了成千上万的‘小立窑老虎’”。海螺在北流建厂,用最先进的技术“抄了虎威的大本营”,这是降维打击。
3. 体制机制僵化与地方政府决策的局限性。
①“卖壳”决策的反思: 将上市公司控股权卖给北京国企,从当时看可能是一笔不错的财务交易,为地方财政带来了收入。但从长远产业发展的角度看,这是一个巨大的失策。这意味着北流永久性地失去了一个在本土培育的、可能成长为全国性巨头的上市平台。企业的决策中心、税收核心、利润中心随之迁走,与北流本土产业脱离了关系。
②对比安徽政府的支持: 安徽省政府及芜湖市政府对海螺的支持是战略性的和产业性的。他们支持海螺做大主业,成为全球龙头,从而带动全省的建材工业和相关产业链发展。而北流当时对虎威的处理,可能更侧重于财务性和解决短期问题。这反映了不同层级地方政府在产业规划和发展眼光上的差距。
4. 缺乏品牌构建与全国化视野。
①地方性品牌思维: 虎威可能始终将自己定位为一个成功的区域性水泥厂,满足于在玉林、北流市场的优势,缺乏“虎威水泥”走向全国的品牌战略和渠道建设规划。
② 海螺的全国化布局: 海螺则很早就提出了“T型战略”(在长江沿岸拥有石灰石资源的地区建熟料基地,在沿海无资源但市场巨大的地区建粉磨站),实现了华东市场的覆盖,并迅速向全国、全球扩张。当他们进军广西时,已经是拥有强大资本、技术、品牌和管理优势的“过江猛龙”。
北流本土水泥企业发展之殇,是一个由 “战略误判”、“技术路线错误”、“体制机制短板” 三重因素叠加导致的悲剧。
1. 对于企业: 资本是工具,而非目的。企业必须始终保持对行业技术发展趋势的敏锐洞察,敢于用未来的技术淘汰过去的自己。企业家精神和产业雄心是企业能做多大的天花板。
2. 对于地方政府: 培育一家上市公司难,但守护并引导好一家上市公司更难。
3. 对于地区产业: 不能沉溺于“XX之乡”的历史荣光中。过去的优势(如北流的立窑水泥基础)如果不能顺应时代升级,反而会成为转型的包袱和拖累。必须果断拥抱新技术、新业态,即使这意味着要引入外面的“强龙”来激活和改造本地的“地头蛇”。海螺在北流建厂,虽然品牌不是本地的,但同样为北流带来了税收、就业和先进的管理经验,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。
虎威股份的案例,是中国资本市场早期“重上市、轻发展;重壳资源、轻主业”现象的缩影,也是中国传统产业在技术大变革时代激烈淘汰赛的一个生动注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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