横石村（地≈理≈北≈流，故事连载）②苏芮生

小小小

      那年冬天，似乎比往年更加寒冷。大队会计的家，是全村人的焦点，不仅因为他是村里唯一的“知识分子”，更因为那台珍贵的黑白电视机，它如同一扇窗，让闭塞的村庄得以窥见外面的世界。每当夜幕降临，村民们便不约而同地聚集到会计家的小院里，围坐在那台小小的电视机前，享受着难得的娱乐时光。
      忽然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宁静——隔壁六伯，那个平日里总是笑眯眯却胆小怕事的老头，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。
      “三叔（我父亲），不好了！我刚才看到有个人鬼鬼祟祟地从你家阁楼扛了袋东西跑了，往邻村方向去了！”六伯爷的声音里满是焦急与无助。
      父亲闻言，眉头一皱，二话不说，便拉着六伯爷冲出了屋子，我和三哥（六伯的儿子）紧随其后，心中有些紧张，也有些好奇。。。
      月光下，父亲的身影显得格外高大。他仿佛化身为一只敏锐的猎豹，在崎岖的山路上疾驰。由于干旱和寒冷，羊肠小道上尘土飞扬加上反月光的反射，又将我们的脚印清晰地记录了下来，仿佛见证了这场突如其来的“追捕”。
      当我们气喘吁吁地赶到现场时，只见父亲已将那人牢牢地摁在了地上。矿石灯的光束下，那人满脸惊恐，眼中闪烁着求饶的光芒。
      “大哥，大叔，大伯，大爷，爷爷……我没偷粮食啊，我只是顺走一袋木薯干，我知道米老贵，没有偷你们家的粮食，只是拿了一袋喂猪喂鸡的木薯。家中实在是揭不开锅了！老母亲病倒了，老婆也病了，三个嗷嗷待哺的小孩还饿得咕咕叫。。。木薯片你们不稀罕，我们能当口粮啊！”那人声泪俱下，道出了自己的苦衷。他的声音在寒夜中回荡，让人心生怜悯。六伯爷摸摸袋子，果然是木薯干。。。
      父亲闻言，手上的力道不由自主地松了几分，他低头看了看那袋木薯干片，心中五味杂陈。
      最终，父亲没有追究，反而决定送这个男人回家。一路上，我们穿越了茫茫草原，绕过了几个村庄，最终来到了一个名叫分界村的地方。男人的家，简陋得让人心酸。低矮的土坯房在寒风中摇摇欲坠，窗户上的纸被风吹得吱嘎作响。屋内更是冷如冰窖，只有一盏昏黄的油灯勉强照亮了整个空间。白发苍苍的老太太、病容满面的女人、以及那三个瘦弱的孩子，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对生活的绝望与挣扎。
      那一刻，父亲的心被深深触动了。他深知，自己一个小小的举动，或许就能为这个家庭带来一丝温暖与希望。于是，他不仅没有带走那袋木薯，反而在第二天又送去了一袋大米和一灌花生油及几袋（红）薯米。从此以后，这样的善举成了我们家的一种习惯，每年都不间断。之后连续几年，父亲都去送米送面，有时还资助一些钱物之类的。我也跟着去了好几次，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那个小男孩的眼睛，大大的，闪烁着对生活渴望的光。
      后来，我家搬到了县城里去住了，和老家的人们也渐渐失去联系。父亲经常念叨，那个姓苏的一家人过得怎么样了？离得远咱也帮不上忙啊。。。
      时光荏苒，转眼间我已成家立业，而父亲也步入了暮年，且身本每况愈下。岁月在他的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，但那份善良与坚韧却从未改变。
      又过了几年，我带着父亲去了医科大省城里面一家最大的医院看病，需要作切除胰腺的手术。因为没有提前在网上预约，结果等了一个礼拜也没能挂上号。第八天，我陪着父亲在医院大厅徘徊，一名男医生拦住了走在前面的父亲，盯着父亲左看右看。紧接着他抱紧了父亲那颤抖的双手激动地说：＂你是不是横石村那个韦伯伯？我记得你的样子！＂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与激动。。。父亲满脸疑惑。那医生又说：“我是苏家老小子苏芮生啊，当年您送米又送钱的，给我们的家带来了希望。。。＂父亲想起来了，我也想起来了，他的大眼睛里还闪着曾经的光。。。想不到如今的他已成为一名医生，穿着整洁的白大褂，眼神中依旧闪烁着对生活的渴望与坚定。
      父亲露出了欣慰的笑容。他拍了拍苏医生的肩膀，说：“记得记得，你长大了，出息了！”
      那一刻，我仿佛看到了两颗心在时间的洪流中重逢，那份跨越了数十年的感激与敬意，在这一刻化作了无声的泪水。在接下来的日子里，他联系了自己的导师帮父亲看病，又安排了床位，父亲住院期间，他一天来好几趟。
      苏医生不仅为父亲安排了最好的治疗方案，还亲自照顾他的生活起居。他用自己的行动诠释了“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”的真谛。当我去交医疗费用时，却被告知所有费用都已由苏医生承担。我执意要还给他钱，却被他坚决拒绝了。
      他说：“相比于您当年的恩情，我所做的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？”
      送别的那天，苏医生紧紧拥抱着我的老父亲，两人的眼眶都湿润了。我冲着他大声喊道：“兄弟！我们还会再见面的！”他用力地点了点头，眼中闪烁着坚定与期待。
      是啊！山水有相逢，善良的种子终会开出美丽的花朵。